《攻殼機動隊SAC_2045》第二季翻轉《1984》概念，老大哥或許是對的

 

等候兩年，《攻殼機動隊：SAC_2045》（Ghost in the Shell: SAC_2045）第二季於 2022 年 5 月 23 日登上 Netflix 平台，交待了 「後人類」下半篇章，也揭曉了本劇與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世紀經典小說《1984》（Nineteen Eighty-Four）之間的關聯。

 

相較於第一季的故事帶出了「永續戰爭」與「後人類」的故事，中間還有「希望渺茫：首次銀行搶劫」這樣的支線故事，第二季 12 集故事安排全力走向了「追捕後人類」這個主線，同時也逐步揭開第一季最後一集提及的「N」的意義。

 

以下內容將涉及《攻殼機動隊：SAC_2045》第二季劇情內容透露，如不想被爆雷，敬請斟酌觀看本篇文章，或左轉離開。

 

第一季劇評：看懂《攻殼機動隊SAC_2045》之前，有誰看懂《1984》這部警世寓言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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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A84，後人類的真相

 

第二季開始，公安九課在深入調查下終於發現，美帝（分裂後的美國）所開發的最先進人工智慧「1A84」，表面上為了全球經濟繁榮而策動的「永續戰爭」（Sustainable War），實際上美帝為 A.I. 加入一項不可能同步實行的規則，那就是「只讓美帝享受利益」。

 

1A84 理解到這是不可能達成的矛盾指示，美帝方面則是持續下達重覆指令，因此 1A84 才發動「全世界違約」，不料此舉引發弱勢者更大的損失，貧富差距更加懸殊。

 

 

因美國國安局認定 1A84 為程式錯誤的 Bug 打算終止系統，1A84 將自己的迷因散播至網路，獲得 1A84 計算能力的人類則進化成為計算力比超級電腦還要卓越的「後人類」。

 

看到這裡，對熟悉 SAC 世界觀的粉絲來說，這又是一次政府扮演反派的戲碼，只不過從日本政府變成了美國，同時藉由約翰‧史密斯一角的存在，處處看得見日本政府受制美國的現實側寫。

 

最後事態發展變成日本的兩名後人類「島村孝」與「水金鈴鹿」成為關鍵人物，同時情況最壞的方向發展，後人類奪得美帝核子潛艦的控制權，等於擁有威脅全世界的武器。沒錯，日本的恐怖份子擁有核子武器，這件事繼《攻殼機動隊 S.A.C. 2nd GIG》個別的十一人事件後再度上演。

 

因此，最終的故事發展便是公安九課全員出動，希望搶在美帝動手之前，先行逮捕逃到東京的島村孝與水金鈴鹿，同一時間，在網路上受到島村孝影響的 300 萬難民，也都以「N」的身份前往東京，此舉也被視為用 300 萬人當人質，迫使美日不敢妄加出手。

 

看到這裡，似乎離《1984》的世界毫無關聯，不過直到後半段雙方的衝突爆發，本劇才再一次將故事主軸與《1984》小說連結在一起，也是本劇最後一集最重要的關鍵字：雙重思想。

 

 

 

雙重思想（Doublethink）

 

《1984》一書中，雙重思想可說是最玄奇、卻也是全書最精華的一種概念。這個字詞從書中最一開始第一部第一章節，就透過主人公溫斯頓的視角一直潛移默化地灌輸給讀者。

 

戰爭就是和平。自由就是奴役。無知就是力量。

 

這是黨的三大口號，也是溫斯頓最初打算寫日記時，腦袋裡蹦出的新話。他在真理部工作，負責將黨要求需要修正的所有歷史文本進行改寫，反黑為白，將一切存在的物質修改成對黨有利的資訊。

 

黨的一句口號是:「誰控制過去就控制了未來，誰控制現在就控制了過去。」然而，過去就性質來說可以改變，但其實從來就沒有真的改變過。凡是目前被認為真實的事物，將永遠被認為是真實的，這很簡單，只消無止境地征服你的記憶就行了。他們把這種辦法叫作「控制現實」，用新話來說就是「雙重思想」。

 

截錄自《1984，第一部》第 3 節，溫斯頓做早操時的雜想

 

除了描述獨裁集權主義的社會狀況外，雙重思想的概念貫穿了整部《1984》，深刻地描述人類心理的認知矛盾的現象與主觀意識的反思。

溫斯頓所做的工作就是一直在修改報章雜誌上的文本，修改一切對黨不利的資訊，也一併修改了普羅大眾接收刊物時所獲得的資訊。換句話說，溫斯頓的工作就是幫助黨征服人民的記憶，控制現在，也控制了過去的歷史。

 

換言之，雙重思想不是一種思想或學說，而是一種具目的性的手段，一種控制人民的方法。

 

現在該是你對權力的意義有一些了解的時候了。你要明白的第一件事是：權力是集體的，個人只有不再是個人的時候才有權力。

 

你知道黨有一句口號「自由就是奴役」，你有沒有想過，這句口號是可以倒過來說的？奴役就是自由。人在單獨、自由的時候，一定會被打敗，必然是這樣，因為人都難逃一死，這是所有失敗中最大的失敗。

 

但是如果他能做到徹底絕對的服從，如果他能擺脫個人的存在，如果他能被黨同化，以至於他就是黨，那麼他就是全能的、永遠不朽的。

 

你要明白的第二件事是：所謂權力，是指對人的權力，對人身、特別是對思想的權力。對物質的權力，也就是對所謂外在現實的權力並不重要。其實我們對物質的控制已經是絕對的了。

 

截錄自《1984，第三部》第 ４ 節，溫斯頓在 101 室聽到的話

 

是的，《1984》透過雙重思想用悲觀主義的形上學角度，透過反烏托邦的虛構世界傳達出人類的記憶與過去可能被修改，甚至能讓所謂的「過去」在客觀上完全不存在的矛盾。

 

如果在沒有電腦的《1984》世界都能辦得到，那麼在全世界人類幾乎都已經接受電子腦的賽博龐克時代也做得到。《攻殼機動隊》過去動畫數度探討人類的記憶究竟能否與靈魂畫上等號，如今在《SAC_2045》則拋出了更加深刻的議題——

 

——如果全人類的記憶都受到修改，世界將會朝向什麼方向發展？

 

 

 

都將成為 N（すべてがNになる）

 

在第一季故事最後，德古沙為了追查島村孝的過去而失蹤，隨後在第 5 集「101 室：活出意義來」再度登場。而 101 室則是《1984》一書中，獨裁國家大洋國負責法律與秩序的「仁愛部」刑罰室的名稱。

 

這個 101 室令所有大洋國的黨員與人民聞風喪膽，據說被帶進去的人會接受到比死亡更可怕的處罰，哪怕是連續受到審問刑求而重傷不堪的罪犯，也寧死不願被宣告帶進 101 室。

 

在這一集中，德古沙一開始認為自己受困在過去的電子腦記憶，直到後來分不出自己究竟是作夢還是現實，甚至開始懷疑曾經所發生過的回憶是否有所出入，看得出本劇企圖描述「雙想」的概念。

 

德古沙與 300 萬成為 N 的難民一同前往東京，似乎只是藉由德古莎的存在，來描述島村孝所建立的理想新世界，一個所有 N 都敬仰「老大哥」（Big Brother）的世界。

 

是的，「老大哥」一詞正是《1984》大洋國的最高領導人，他實際上可能不存在，但他卻是所有黨員與人民的精神象徵，而在《SAC_2045》裡，14 歲覺醒的後人類島村孝，則是所有 N 心中的老大哥。

 

擁有比超級電腦計算力還強大的島村孝，用一己之力在東京建立起一個獨立的 N 網路，隔絕外部網路一切資訊，同時他也能輕易駭入區域內所有電子裝置，而他更是常站在高處鳥瞰東京重建設施，彷彿呼應《1984》原書中的「老大哥在看著你」。

 

 

同樣的，正如同《1984》大洋國的老大哥，也就是黨的最終目的就是控制人民，島村孝在第二季的最終目的也在最後關頭揭曉：他想讓所有人都變成 N。

 

※ N 在數學中，N 是自然數的集合，或許是製作組暗示 N 代表著全人類的集體意識。

 

 

迎接科技奇異點：全人類進化

 

在第 11 集「末日：荒城之月」，美帝決定在東京上空施放智慧型毒氣，打算一口氣殲滅島村孝與 300 萬難民來防止核彈發射，少佐等人為了阻止這一切拼死奮戰，九課成員幾乎全部喪生，幾乎沒人能料到這樣萬念俱灰的結果。

 

然而，在《SAC_2045》最後一集「雙重思想：事件邊界」，整個故事卻來了一個急煞大轉彎，也反轉了《1984》的概念。少佐回歸了日常生活，與公安九課成員享受著和平的時光，但少佐很快發現到一切有點不對勁，她認為自己困在虛假的記憶中，隨後她自行甦醒，發現所有的一切好像沒發生過。

 

 

最終，少佐與島村孝對質，孝坦白了自己目的其實是想在全人類的電子腦中植入「雙重思想」病毒，也就是 N，令每個人的記憶都處在這次「後人類」事件所發生之前的狀態，每個人都處於最平穩的精神狀態。

 

換句話說，核彈並未發射，美帝也並未施放智慧型毒氣，因為島村孝透過劫持少佐與總理通話時的最高機密等級電子通訊，成功將病毒輸出至美帝的所有政府高層，使其轉變為 N，從那個時候開始，所有人都進入了雙重思想的夢境。

 

 

事實上，這樣突如其來的結局確實令人難以接受，因為等同告訴觀眾「前面打了這麼久，結果最後都是夢一場」，而公安九課在《SAC_2045》的表現確實比過去更加被動且受制，想看到以往素子與九課成員大幹一場的人會失望也是在所難免。

 

再者，用「雙重思想」改變全人類的記憶亦是一個相當大膽的設定，也是神山導演版《攻殼機動隊》目前來說最具衝擊性的結局設定，即便故事情節有著不少漏洞（甚至可說是 Bug），粉絲無法全盤接受也是情有可原。

 

反轉《1984》

 

是的，成為後人類的島村孝，成功用病毒改變所有人的記憶，也等於改變了過去，他的所做所為宛如實行《1984》一書的概念。只不過，島村孝並沒有利用雙重思想來獲得權力，他的目的只是希望能夠打造一個沒有紛爭的和平社會，也是人工智慧 1A84 想實現的人類永續繁榮目的。

 

神山健治將《SAC_2045》裡出現的「老大哥」島村孝翻轉成一種近似「善意」的存在，他沒有鞏固或改變權力結構，好像只是對全人類「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一樣，這樣的安排也在最後一集呼應了第一季的橋段。

 

 

故事最後描述，少佐成為全世界唯一不受雙重思想病毒影響的人類，而素子在最後說道：「不管怎麼說，人類還是輸給了後人類了。」

 

不過，島村孝卻這麼回答她：「謝謝妳，妳的信讓家母獲得救贖。」

 

第一季 11 集「中二病：14 歲的革命」裡，素子與巴特拜訪島村孝住家，如實告知島村的母親，島村孝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不過島村的母親在之後整理孝的房間發現了一張紙，上面寫道：「媽媽，謝謝妳每次好吃的飯菜，我永遠愛妳。」

 

 

是的，那封信不是島村孝留的，而是少佐。正如同草薙素子用善意的謊言讓島村的母親獲得救贖，島村孝的雙重思想似乎也是如此。

 

如果謊言能讓人幸福的話，你也會這麼做。島村孝似乎暗示著他與素子是同類。

 

 

結語

 

1989 年由士郎正宗所開創的《攻殼機動隊》是一部有歷史的作品，即便到了 對現在年輕人來說也已經是 20 年前的動漫了，因此熟悉本作的粉絲大多有一定歲數。

 

自 2002 年由神山健治所導演的「SAC」系列（Stan Alone Complex），《SAC_2045》作為神山版攻殼世界觀的最新作，同時也肩負 Production I.G 期望打入新世代動畫族群的市場，與 SOLA DIGITAL ARTS 共同打造 3DCG 版本的公安九課，不得不說第二季的角色動作表現確實有進步。

 

 

《攻殼機動隊》所展現的賽博龐克時代，人類電子腦與義體化帶來的社會轉變，過去動畫中有不少支線描述了政府的腐敗權力結構，同時公安九課如何應用新型態的網路電子科技來偵查案件，都是該系列作品的獨到魅力。

 

然而，或許是《SAC_2045》為了呼應《1984》原著的概念，在故事章節的安排捨棄了過去舊有的特色，以致於公安九課的各個角色魅力難以介紹給新的年輕觀眾，是《SAC_2045》最大的遺憾之處。

 

即便《SAC_2045》有著不少缺憾，老粉絲如我能夠看到公安九課與塔奇克馬活躍於螢幕前仍是過足了癮，同時本劇最後翻轉了《1984》的概念，雙重思想是為了全人類幸福的浪漫想法，雖然有點驚喜，但我並不討厭。

 

 

我們會分三個階段重新改造你，有學習、理解和接受。現在是你進入第二階段的時候了。

 

截錄自《1984，第三部》第 3 節，溫斯頓被帶往 101 室時所告知的話

 

在《SAC_2045》的世界裡，如果 2+2 = 5 會讓人獲得幸福，那麼老大哥或許是對的。諷刺的是，我正在接受這個事實。

 

德古沙在第 5 集打給巴特說道：「人只是活著，就能體會如此美麗的世界嗎？」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幕，沒有理由。